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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家的“牌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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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手里的牌都将打尽,也许最后的一张——寿命,也随时可能被发牌者收去。但目前,它还在我手里,我正摸索着这张牌的玩法,我要玩得自在一些,潇洒一些,我也希望我玩的游戏能与人同乐。

年轻时浸入肺腑的四川盆地和云贵高原的“野性”,常常叫我坐卧不宁,想干一点儿出格的事。

——傅惟慈

印度政治家尼赫鲁曾言道:“人生如牌戏,发给你的牌代表决定论。而你如何玩手中的牌,却是自由意志。”

傅惟慈喜欢这句话,为此还把自己一生的散文合集命名为《牌戏人生》。在书中他写道:我手里的牌都将打尽,也许最后一张——寿命,也随时可能被发牌者收去。但目前,他还在我手里,我正摸索着这张牌的玩法,我要玩得自在一些,潇洒一些,我也希望我玩的游戏能与人同乐,使那些赞赏我的游戏的同道与我共享乐趣”。

3月16日,这位翻译了托马斯·曼、亨利希·曼、毛姆、格雷厄姆·格林、塞林格等作家作品的翻译家,打完了自己的“最后一张牌”。

第一张牌:不喜拘束

傅惟慈是中国最著名的翻译家之一,但他并不以此自称。

在学生采访他的视频里,91岁的傅惟慈如此评价自己:“我的长处应该是脑子不是太傻太笨,又会点外语。”

实际上,翻译是他选择的“逃避之路”,在“文革”那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年代里,他借着翻译来获得“自由”。

在地铁4号线平安里站西侧,沿着宝产胡同西行不到100米,有一条小巷,清朝史称“四根柏胡同”,名称来源实无处可考。传胡同内长着4棵柏树,如今却有两棵遍寻不着,仅剩两棵在一个四合院内郁郁葱葱,翠绿的枝丫奋力地伸出一个四合院院墙之外,无拘无束,这个四合院,便是傅惟慈的住所。

在女儿傅嘉嘉的眼里,父亲的心与院子里的柏树枝丫一样,迫切窥视院墙外的风景。2009年,傅老在旅游时摔伤股骨头,医院一度不敢给他做换股骨头手术,傅惟慈不干了,一拍大腿,几乎要蹦了起来地嚷出声,“手术做不了就算了,我不待床上,我要出去走。”

好在最终手术很成功,老人顺利下地行走,但摔伤加上多年的积病仍使得老年的傅惟慈腿脚出现不便。而他一直在试图摆脱因腿疾滞留在家的困境,从匀速的电动轮椅到电动三轮代步车,他甚至还试图使用一辆两轮电动车用来“远行”,被儿女们坚决阻止才作罢。

为了不被拘束在家,他还让两个女儿开车带着,游遍了北京郊区的所有景点,近至古北口、白羊沟、东西清陵等人烟稀少但风景秀美的地方,甚至远行到过山西、石家庄、兴城和泰山。

直至最近几年,腿脚几乎不能动弹后,他还经常要求女儿把他用轮椅推到500米外的地铁口,“找个人多的地方,看看院外的世界。”

喜欢旅游的傅惟慈还是国内第一批“背包客”,他只身周游了数十个国家,包括数十年前还极少有国人前往的埃及、印度、伊朗,并用相机记录下来沿途所见,结集成册。每到一个国家,他都会淘一些硬币回来,几十年下来,他分类收藏了6000多枚外国硬币,甚至熟记了每一枚硬币的历史故事。

第二张牌:爱好说教

在外孙叶芳歌眼里的外公,是个强势的老头,这个老头在暮年,一直试图把他觉得有意义和价值的东西传达给身边的人。

叶芳歌记忆最深的是外公在饭桌上的唠叨,“外公在世的时候,每逢吃饭,餐桌上的话题,他起码要占百分之八十,他的口头语经常是‘你们听我说!’或者‘你们能不能听我说’,还有最有气势的那句‘我说完了!’。后两句明显带有不悦,因为大家可能正埋头品味美食,无暇顾及他说话的内容。”

“他经常说,今天我看了谁的哪篇文章,如何有意义。有时,也回忆自己少年时的往事,老北京的吃喝,以及富有传奇色彩的各色亲戚。说累了,或者实在没人听了,就沉默了,擤擤鼻子,漱漱口又慢慢地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叶芳歌回忆。

第三张牌:亲和力

女儿傅嘉嘉称,待人接物和蔼可亲的父亲非常有亲和力,跟任何人都能聊得开,因此他的朋友也特别多。与年轻人交流,也是傅惟慈的一大爱好。

在傅嘉嘉看来,父亲去世前的几个月,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有时候说一句话会喘上好几分钟。但他依然答应了北京语言大学几名大学生录制一段视频访谈,视频中的他头发花白,上翘的白色眉毛随着他语速的变化不断跳动。偶尔,他会抬起布满皱纹的双手轻轻比划,随口迸出一个英语单词,显得活力四射。

同样,追思傅老的还有在胡同口修车的老太太史焕珍。因孙女患白血病,80岁的史焕珍只能靠修车挣钱补贴家用。傅惟慈一家,得知她中午只能吃冷饭的消息后,便每天给老人送一顿午饭,“他们一家人都很有爱心,那天他女儿来给我送饭,我看到她眼睛是肿的,一问才知道老人家没了,我这老眼泪一下子就滚出来了。”

史焕珍并不知道傅惟慈有何成就,对她来说,去世的不是那个精通英、德、俄等多国语言的著名翻译家,她只知道,那位和蔼可亲,经常路过修车摊笑呵呵地对她说“天冷了,快收摊吧”的老人,已不可能再出现了。

寄语

“Heilen Sie mich, seit ich noch zu heilen bin…”这是德国黑色喜剧片之中的一句话,里面虚构了一个即将面临死亡的人, 当他即将接受一个犹太演员对他进行讲演辅导时,神情沮丧地说出了这句, 我想告诉您,我理解了这句话的大意“向我致敬,趁我还能接受致敬。”

如果我现在能和您探讨这句德文的中文意思,或许您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向您致敬!走好,外公!

——外孙叶芳歌

(记者何光 钟婧圆 李相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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