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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家傅惟慈:一切都是游戏 要寻找些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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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名片

傅惟慈,满族,1923年生于哈尔滨,精通英、德、法、俄等多国语言,曾两任中国翻译工作者协会理事,并译有德国著名作家托马斯·曼的名著《布登勃洛克一家》,英国著名作家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格雷厄姆·格林的《问题的核心》等多部小说。其作品《牌戏人生》于2008年由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

1 、谈翻译:为了争取到某种自由

傅惟慈的家在胡同深处,院子大门的一半被爬山虎占据。小院里生机满满,各式各样的花草开始绽放。傅惟慈拄着拐杖从坐北的正屋里走出来,将我们引向西屋。他说起话来声如洪钟,吐字清楚,精神头儿也很好,一点都不像一个即将90岁的老人。

“中国有个成语,圆孔方木,比喻一个人跟时代环境格格不入,我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这样。”翻译过格莱厄姆·格林、毛姆、乔治·奥威尔的傅惟慈说做翻译不是为了炫耀自己,不是为了经济利益,也不是为了获得地位。“在我那个时代,弄不好就当右派了。我搞翻译是一种逃避,为了争取到某种自由。否则整天开会劳动,时日虚度。”

“我不是一个很用功的人,真的。”傅惟慈举起朱生豪、杨绛、草婴等翻译家的例子来。“我无法跟人家比。你看李文俊用了那么多时间翻译福克纳。”虽然身体健朗思维清晰,也还有人会找来希望他翻译一些东西,但傅惟慈说自己真的不想再翻译了。“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我也老了。现在年轻人希望争着做点事情,我也想把机会留给他们。”

2、谈生活:我喜欢到处玩,到处跑

不做翻译了之后,傅惟慈开始写些自己的东西。五年前他出了那本《牌戏人生》,讲述自己的故事。现在他在为这本书的新版做准备,包括增加一些新的文章和图片,书里的图很多是他自己拍的。

“我喜欢到处玩,到处跑。我的人生观就是,一切都是作为游戏,要寻找些乐趣。”所谓的乐趣并非花天酒地,而是能让傅惟慈投入其中的东西。有时候他会为了修改文章中的一句话而整夜睡不好觉。“只有在奋斗的时候才会感觉自己是存在的,才会觉得自己不是个机器。”笛卡尔的那句“我思故我在”,傅惟慈是这样诠释的,而只有这样,他才觉得人生没有虚度。

2005年,结束德国的告别之旅回国后,傅惟慈又去过曲阜等国内许多地方,但2011年他做了胯关节手术,现在拄着拐能走一些路,旅行就相对有些奢侈了。平时,他早上习惯看看报纸,然后给朋友写写信做些正经事。中午之后他有时候会骑电动三轮车出去转一圈,骑到什刹海找人聊聊天。他的老伴喜欢看电视,但听力不大好,有时候两个人的交流要靠纸笔。“我爱人每天告诉我一件新闻,有时候是朝鲜想会谈了,今天说的是普京想和他老婆离婚了。”

3 谈读书: 没去解放区,因为离不开书

傅惟慈偶尔也看看电视,去年放《中国好声音》的时候他一下看入了迷,尤其里面几个唱英文歌的,“有个叫郑虹还是郑什么。”他不上网,怕费事,有句英文谚语——An Old Dog Can’t Learn New Tricks(老狗学不了新把戏)他用来形容自己。“年轻时喜欢某一类书,到了老年还是这些书。”不过他的这个自我形容也未见得准确,其实他很喜欢托年轻人给他带些现在流行的新书,有个记者给他拿了一摞书,他说里面有“阿乙,阿丙,还有一个《无尾狗》不是阿乙,是谁来着?”我们告诉他,是阿丁。

“我挺好奇现在的新书的,我喜欢这本书。”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路内的《云中人》,“我觉得写得真有意思,里面告诉我好多歌手的名字。”《巨流河》也是傅惟慈喜欢的一本书,让他想起自己曾经的流浪生活。

古典音乐里,傅惟慈喜欢听肖斯塔科维奇这些音乐带有震撼力的作曲家作品,但是听这种音乐对音响要求高,声音也要放得很大。“就好像有好东西舍不得吃,要很隆重地去对待。”结果那些唱片还在那里,自己反倒因为这样的仪式感而听得少了。同样变化的还有他吃东西的偏好,以前他喜欢吃炖肉,但现在他对肉不大有兴趣了,吃东西吃得很少,一定要吃自己合口的。他爱吃西餐,吃点面包抹上果酱,他觉得还不错。

我们来家里的前一晚,傅惟慈在看何满子的《跋涉者》,这是一本他看过的老书,如今重看他依然感慨万千。“他太了不起了,我太比不上他了。他不循规蹈矩,老想做自己的事情。”傅惟慈推荐我们也应该读读这本书,“何满子有一章写自己在监狱里没有书可以看,我非常能理解那种饥渴,精神上的。我喜欢看书,我当年没下定决心到解放区去,就是因为离不开书。我以前出门绝对带着一本书,不让时间就这么过去。”

在傅惟慈喜欢的书中,也不见得都是高雅的纯文学,他说自己有时候也喜欢看“低俗”些的东西。“我翻译过的侦探小说你们看过吗?《漫长的告别》很好看。”他曾经翻译过好几本钱德勒的书,他说自己喜欢私人侦探的生活。讲起自己喜欢的故事,他的脸上洋溢着陶醉。

4 谈生命: 长寿好处“可以看下一集”

外孙回家也常给傅惟慈带些自己喜欢看的电影光碟,《无耻混蛋》的影碟夹在傅惟慈抱来的一堆书中间,他开玩笑说:“你们可以说,傅惟慈正看混蛋呢。”傅惟慈一共有八个第三代,讲起他们的故事他很开心。这些孩子很多是在牛津、剑桥这样的名校完成的学业,“我十几岁时想出国,没门,他们现在可以随便走。”外孙前阵子生了个女儿,傅惟慈有了重外孙女很开心,他说全家都很喜欢女孩子,女孩子比男孩子更顾家。

“人寿命太长,也好也不好。”问他不好的地方是什么,他回答“庄子有一句话——寿则多辱,活得久经历的事情也就更多。而且和年轻人之间有时代的隔阂,人家还觉得你在那儿讨厌呢。”傅惟慈说,自己的爱人一跟别人打电话都是在谈病谈药,他是最讨厌谈这些事了。

“好处是这样,有人爱看电视连续剧,看到好多集,也还没有结果,老可以看下一集如何。比如‘文革’,我是没有受罪,受罪了我也不会自杀,我要看下一幕是什么,果然是个惊喜。但是接下来又有接下来的事情,像是现在,没有好空气没有好水喝,食品都是假的,你还怎么活啊!”

傅惟慈房子里挂满了他从世界各地拍回来的图片,他在一张大门的图片前站定,这是他那趟德国告别之旅中拍回来的,大门属于布痕瓦尔德集中营,大门上有一行德文——“Jedem das seine”,“这句话的意思是‘每个人都得到他应该得到的。’德国法西斯把它写在大门上,自然是用来攻击犹太人,但我们还是解释为‘各得其所’的好。”

岁月回声

“格林的书很多都是以悲剧结尾,其实我不喜欢看悲剧,我希望一切都是美好的,就像鸵鸟一样,宁愿把头埋在沙子里面,但人生路上到处都是陷阱,不管你如何谨慎,还是有走到绝路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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