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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的资质

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改革开放和国门洞开,国外一些有价值的学术(包括科学)著作纷纷被翻译为中文出版,促进了国内的学术研究和学术进步。但是,在翻译界呈现繁荣的同时,也显露出不尽如人意甚至粗制滥造之处。在这里,我不拟探究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和消解之道,仅想谈谈译者应该具备的四项资质。出版社只要综合这些标准遴选有资质的译者,高质量的译文和译著肯定是有保证的,从而惠及学界,而不至于误人子弟。

一是外文驾轻就熟。这是从事翻译工作最起码的一项资质。这项资质看似明了,实则对其有莫大误解。有人以为现在大学生都学外文,尤其是外语系的毕业生拥有专业文凭,翻译起来肯定不成问题——其实大不然。要知道,我们所说的翻译是笔译,它与讲外语和口译不是一回事,差异相当大。因为口语表达往往句式单纯,通畅易懂,而且可以回避一些难点。笔译不同,面对的是错综复杂的句型,还有难分难解的文字。特别是,有些原著概念抽象,内容艰深,作者又善于笔走龙蛇,或喜好舞文弄墨,更是不好对付。译者没有高超的外文水准,没有多年的翻译经验,是无法啃动这样的硬骨头的。

二是中文功底厚实。无论是术语、概念的定名,还是句子的组织和译文的表达,都要用准确、晓畅、优美的中文传达给读者。即使译者外文不错,如果没有深厚的中文功底,难免译名不确,语句不顺,意思不明,更无法使读者在了解作者原意和思想的同时,得到美的愉悦和享受。比如,Symposium是柏拉图论述爱情与美的著作。symposium是古希腊宴会后的演讲、交际酒会,是一种具有庆祝意味的礼节和仪式。译者将Symposium翻译为《会饮篇》,其灵感显然来自古人文准的名句:“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没有足够的古典文学知识,怎能选择如此富有诗意的译名?即使是简单的译名“幽浮”(UFO),译者没有一定的中文修养,岂能译得如此传神又谐音?至于堪称美文的译文,多半是译者中文功力酣畅淋漓的挥洒。

三是具备专业知识。这一点十分重要,但是并没有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对于一般常识性的原著,有一定的文化知识大体就可以应对。但是,要翻译学科性强的原著,没有必要的专业知识则是万万不行的。否则,一不留神就闹出把“科学共同体”(scientific community)译成“科学社区”的外行话,把“能”(energy)译为“精力”的大笑话。尤其是一些比较艰深的科学和哲学原著,译者若对原著涉及的学科内容一无所知或一知半解,是很难把握原文的意思的。

四是做过相关研究。这一项资质绝非可有可无,但往往被人忽视。尤其是,对于经典名著的翻译,一个不可或缺的前提是:从事过相关研究,对作者及其思想了如指掌。试想,没有研究黑格尔,你能够翻译《小逻辑》?没有研究康德,你能够翻译《纯粹理性批判》?没有研究马赫、彭加勒、爱因斯坦,你能够翻译他们的科学哲学论著?毫无疑问,你绝对欠缺资质,难以胜任。经典名著是卓越思想家独特的心灵创造,是时代精神的反映,是人类思想史和文化史上的路标。你对作者及其作品以及相关背景未深入研究,就无法把握作者的思想底蕴,触摸作者的敏感心灵,熟稔作者的行文风格,以致很难把原著翻译精确,更谈不上传达作者非凡的精神气质和独到的品味和风格——而这一点恰恰是译者应该尽力做到的。

对于翻译的理想境界,中国译界之翘楚严复有“信、达、雅”之说。钱钟书在论述文学翻译时,把最高理想定为一个“化”字。他引用17世纪一个英国人赞美这种造诣高的翻译,喻为原作的“投胎转世——躯体换了一个,而精魂依然故我”。在这里,我拟把翻译的理想境界用“角色转变,换位移情”加以概括。其要义是:译者转变为作者,作者转变为译者,译者设想我会怎样用外文写作原著,作者——尽管他或她可能作古——设想我将如何用中文翻译译本;译者应该尽可能深入作者的内心世界、话语语境和时代背景,体会作者的思想感情和精神气质,作者应该尽可能站在译者的角度体察,与译者的内心共鸣。此处的作者一般是不可能出场的,而是由译者“羽化”为作者实施的。最后译文达到的美妙境遇是:叫作者用畅达优雅的汉语说行话,让作者用激情四射的汉语写美文。

对译者来说,这样的理想境界当然是很高的,要达到它并非一蹴而就。但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这是每一个译者都应该持有的态度。

(作者单位:中国科学院《自然辩证法通讯》杂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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