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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曰国:语言是一扇文化的大门

[中国网]:

各位网友大家好,今天我们要对话的翻译名家是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研究员,北京外国语大学校长助理,当代语言学研究室主任顾曰国教授。顾教授您好,欢迎您做客中国访谈。

[顾曰国]:

你好。

[中国网]:

其实今天早上我们也刚刚听完您的主旨发言,您说汉语是有着悠久历史而又神秘的多维城市。我们知道您是语言学方面的专家,请问翻译与一般的语言学系有什么区别?

[顾曰国]:

现在一般理解翻译为实践,有术而无学,就是说它有很多技巧,但是不太讲究学问。语言学是一种学问,比如我要研究语言的规律,对语言做出描述,所谓的语法、语意、话语。一个好的翻译家可能语言学一点都没学过,但是可能翻译得很好。反过来,一个语言学非常好的人,可是翻译的时候,可能是一个很糟糕的翻译。它没有必然的等同关系。但是理想的状态是一个好的翻译,同时也是非常了不起的语言学家。这是最佳结合,但是要找到很困难。

学好国学才能出高水平的翻译家

[中国网]:

据您的了解,我们要培养一个好的翻译家,一般需要多长时间,这需要什么样的过程?

[顾曰国]:

好的翻译家有几个难题。第一,我们首先要求他不仅仅要对自己的母语掌握得很好,同时要对所要翻译过去的语言掌握得非常好。拿我们国家现在的教育体制来说,你要想外语做得好,往往自己汉语的功底不好。比如他上了大学以后,不再学习自己的母语,大学四年学外语,再读研究生几年,全是做外文,中文的水平是停留在高中的汉语水平上。我们国家从历史来看,好的翻译家都是处在中国的新文化运动前后,就是文艺复兴时期前后。新文化运动时期,好多人国学非常好,然后到国外留学,再回来,所以翻译就很厉害。我们现在的年轻学者就出现这个问题,国学往往是高中的中国语文水平,但是外语也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不太容易出太高水平的翻译家。

[顾曰国]:

还有一个问题,翻译还分书面翻译和口语翻译。口语翻译面临一个问题,就是口语的表达。以前新文化时期,有的人在翻译时,可能他说不出来,但是笔头翻译的非常好,就是哑巴外语,这种情况在那个时候还是有的。现在年轻人要专门为他们培养这个工作,这个优势越来越多,因为海外经历越来越多,往往要到对象国工作一段时间。北京外国语大学也开始做这方面的工作,学语言的到一定时间,一定要在你所学语言的国家有一段经历。在欧洲很多国家学外语都是这样,课程设置就有,第三或第四年必须在所学的语言国家待一年,如果没去就不能毕业。当然人家有钱,我们也越来越好,也在向这方面靠拢。

[中国网]:

就是要给创造语言的环境。

[顾曰国]:

说得好,一定要有一定的母语环境,达不到那个,是很难做个很好的翻译家。

同声传译人才稀缺

[中国网]:

顾教授,翻译分笔译和口译,是不是在我们国家现在的翻译教学上,也相当于有这两个方向的重点培养呢?

[顾曰国]:

是分的。有一部分同学进校以后,有同声传译专业,还有专门做笔译的,这是一般的规律。同传的年纪往往比较轻,因为年纪大的做会很累,而且反应慢。我做过同传,给英国女王的妹妹做过同传,我在英国的时候是31、32岁的样子,做了一下午,晚上基本回不了家,简直太累。所以那次做完以后,我说再也不做了。这个绝对要年轻人做,那个工作高度紧张,高度兴奋。所以我们现在是分的,一般年轻人做同传,岁数大的自己也不愿意做,太累了。

[中国网]:

目前国际上把翻译分为哪几大类?有没有最稀缺的翻译类别?

[顾曰国]:

现在没有特别奇缺的大类。同传的人才不太容易找到,因为要高水平的同传是非常难的,专业知识和知识范围,我们所说的百科知识要非常好。不仅自己的母语要好,对方的外语也要好,年纪也不能大,所以要达到这种地步的人才确实很缺。

[中国网]:

您是翻译家,又是语言学家。您看咱们国家的翻译水平目前是什么状况?国际上的翻译趋势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

[顾曰国]:

这恐怕也是全世界普遍的规律,往往从外语翻译成自己的母语,这个水准非常高。一般自己的母语有非常高的水平,把外面的文学翻译出来,翻译的水平就很高,有的可能超过原来的语言水平。为什么?因为他翻译可以后期加工,有的时候翻译出来大家觉得你这是翻译还是重写了,翻译太好了以后就往往失去了原来语言的味道。所以我也翻译过几本语言哲学的书,我经常矛盾,要是翻译成很地道的汉语,人家一看会说,这是译文还是汉语,所以我觉得这样做反而有点过了。

但是反过来,要把汉语翻译成外文,这个很难,非常难。我想把汉语的诗翻译成外文,我翻译了六年,到现在都快13年了,都没有发表,我不满意。因为翻译起来非常困难,特别是古汉语,英文里没有办法译,除非重做。所以我现在自己用汉语写,而不是翻译它。翻译起来首先要尊重原文,英文压根儿找不到,所以这是一个难题。

[中国网]:

中译外就比外译中难很多。

[顾曰国]:

中译外难的多。现在市场上见到一些书,严格的来说,翻译质量还应该可以翻译得更好。

[中国网]:

您近年来一直在研究网络教学这种模式,还是比较新的。而且您强调要用生态学的方法和观点做网络教育。其实今天早上在您的主旨发言里也有这样的论述。我们希望利用这个机会,再和网友解释一下,生态模式的概念?

[顾曰国]:

我非常惊讶,你们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消息,原来是从网上得到的。做网络教育我做了九年,另外做网络教育之前我做过十年的远程教育。所谓远程教育,就是学生和老师之间是分离的,空间和时间上是分离的。我做了十年的远程教育,一直在思考,包括国外的远程教育,其中有一个思路在我看来是不成功的,就是在远程教育里始终在模仿校园教育。但是在模仿过程中,它没有对学生和老师在时空上的分离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没有做深刻的认识。所以这个时候模仿校园构建远程教育就带来很多问题。这就是为什么我提出来用生态学的方法、思想来重新思考远程教育。

特别是做网络教育的时候,我前面做了几年,越来越感到对网络教育的整个思路不能再走原来的路,不能再模仿校园的教育,把校园的模式搬到网上,这样绝对不行。所以我提出了网络教育生态学的思路,是从网络教育自身的角度重新思考网络教育应该怎么做,而不是始终把校园的镜子照搬过来,所以这就是教生态学的主要原因。

它的核心思想在哪里?学习的每一层环节,互生互长、互相影响、互相制约的关系,你要让这种关系在策划的时候,因为生态学最大的特点是强调系统内部的协调和内部的制约的思想。这里面有点专业,不太好说。

[中国网]:

您可以举几个例子。

[顾曰国]:

像我们现在讲生态学,比如讲土壤、空气、水,生态学的特点是不能讲土壤光看土壤,讲水就光看水,它会看土壤和水的关系,土壤和大气的关系,土壤和地球的关系,思维非常开阔。我们做网络教育也一样,比如我要做一个课程设置,以前讲课程设置是课程内容、课程单元、知识点,这个在我看来是非生态学的思路。生态学的思路是首先要确定学生在家里的学习环境是怎样的,老师和学生构成了什么样的环境,老师和学生构成什么空间,学生在自己家里是什么空间,学生和学的内容又构成了什么样的空间,学生、内容、老师又构成了什么样的空间。有点像俄罗斯玩的小娃娃,一层套一层,就是每一个环节必须都充分考虑到,最后出来就很漂亮。

[中国网]:

其实就是把学习渗透在整个生活中。

[顾曰国]:

对。特别是网络教育的学生,他学习是自己整个生活、工作、家庭的一部分。我们在设置课程的时候,也要成为他生活、家庭里面的一部分,要这么来思考。不能像课堂一样,拿着一本书等着老师讲,不能这么做。

[中国网]:

网络教学的优势就在于此,学生可以随时随地的学。

[顾曰国]:

对,和他的学习、生活融合在一起。

突破外语瓶颈:“技能转换”学语言

[中国网]:

您出版过很多书籍,中国现在会说英语的人、听得懂英语的人也很多,但是往往有些人说学到一定的阶段就遇到了一个瓶颈,突破和提高非常难。在这一点上,我注意到您也提出了要“变通学习语言”。我想问问这是什么意思?

[顾曰国]:

一般不叫变通,我叫它技能之间的互换。我们的中国学生学外语的时候,特别学非英语专业的学生,学外语很怪。比如从ABC开始,前三个月,前半年,你觉得自己每天都在进步,高兴的不得了,有这样的一段时间。这段的进步是从零开始,到一个阶段,你觉得天天在进步。再往上,学了一段时间,你就觉得原地踏步了,想上一个台阶都很困难,这就是一个门槛。这个门槛如果不跨过去,我们叫“夹生饭”,饭夹生了,饭再煮出来也不好吃。夹生饭的毛病在于中间断开了,我们说要学到不太容易忘,学到能达到一定实用的程度,这个时候假如空了一段时间,也不至于马上忘掉。假如你没有突破这个台阶,比如今天学一段,过了下个星期再学,前面学的基本都忘了。

[顾曰国]:

所以我们现在强调一个方法,强调在学了一段时间以后,中间如果隔的时间太长,就不合适。最好的是假如今天学了,明天没有办法再学了,后天一定要回来复习,因为脑袋的记忆力中,我们有一个短期记忆和长期记忆,好多人学的是在短期记忆中,没有进入到长期记忆中。所以在短期记忆中,一半是活的,再好的人的记忆一般活一两天,有的是活几秒钟,有的活几小时,有的活一两天。如果两三天以后没有复习,前面就白学了,还得从零再开始。所以最好能够在忘记之前,马上用它,这样反复学,就可以打破这个门槛。

同时还强调技能之间的互补。这也是我们很多学生容易犯的错误,比如他学听力课,要复习考试了,再去听,听听就睡着了。因为人的大脑很不喜欢单调的东西,不喜欢重复的东西,大脑喜欢新的东西、不重复的东西。所以我们现在鼓励学生假如在上听力课,你学完了,在复习的时候不要听,把原来的阅读课或写作课拿过来变听力课,把原来的听力课变成口语课。

[中国网]:

就是转换了一下。

[顾曰国]:

对。听力变成口语,原来的阅读变成听力,这样做的一个最大的好处是大脑喜欢新的东西,我今天还讲到多模态的东西,因为大脑工作是一个自然多模态的状态,不喜欢单模态的状态。多模态各方面的信息互补,这样就容易记住,这方面的印象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学外语的时候最喜欢互补,就是图象、声音、移动,有的时候今天学这个东西,可能在哪个地方学的,到了那里马上就想起来了,平时想不起来,一看到就触景生情,一下就记起来了,就是这个效果。所以我们强调各项技能之间的互换、互补,重新体验,而不是孤立、单调的做。

[中国网]:

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方法,一直要有一个新鲜感,才会有兴趣吸收它。

[顾曰国]:

没错。

多元文化是翻译的核心

[中国网]:

这次翻译大会的主题是“翻译与多元文化”,您作为语言学家是如何理解这样一个主题的?

[顾曰国]:

对翻译来说,多元文化是翻译的核心。假如说世界上没有一个多元文化的特点的话,翻译没有必要了,如果全世界都说一个语言的话,那就不要翻译了。所以多元文化对翻译是非常重要的。

另外,也有一个情况,人类必须有多元文化,因为人类的现状就是多元文化,另外不能用任何的权利和暴力来消除文化,这个绝对不可以的。人类本来就是多元的,如果变成一元的话,那整个人类世界就自己把自己走向灭亡了。所以多元文化存在的话,翻译是肯定存在的。现在有的人讲,英语成为了全球通用的语言,这个情况是谁也阻挡不了。这不是哪一个人,哪一个组织来决定的,是一种历史,这么多年形成的格局。

另外,它确实有这样一个需求。因为在世界上有6000多种语言,总不能找6000多个人做翻译,这根本不现实。世界确实需要这么一个语言,让大家都来学,都来交流。有一次我到香港去,91年香港说普通话的人很少,我又不会说粤语,我就会说普通话和英语。他们那里不会说普通话,会说粤语和英语,所以英语成为了我们必须用的语言。所以这是实实在在的情况。

[顾曰国]:

原来在欧洲的时候,比如拉丁语,拉丁语在欧洲曾经在中世纪,古罗马帝国时期也是一个通用的语言,因为它需要这么一个东西。我不觉得英语是哪一个人故意把它变成霸权的,这不是的,这是历史形成的东西。

但问题是我们怎么来看它,我感觉,现在有一些人说英语霸权,我觉得这个提法很不合适,不见得是霸权。因为是一个世纪需要,它便成了实际需要的工具。我们怎么正常的看待它,不能说有了一个工具以后用它取代别的文化,这个做法不对,不能这么做。但是它是自然形成的通用的地位,应该学它,不学怎么办,不学的话交流就很困难。但是它不能取代中国文化和语言,这是不行的。

语言的演变和新生词的翻译

[中国网]:

语言也是在不断的发展。比如说这么多年我们有很多的新词汇,在网络上有很多的网络语言,今天早上您在演讲的过程中也提到了最近一个新的词“周公拍虎”。教育部也曾经发过一部《2006年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就近年流行的新生词汇总结了171条汉语新词语。我想问,像这些新生的词汇在翻译的过程中,有没有一些国际上通行的做法,或者是大家都是怎么来翻译这些新生词汇的。

[顾曰国]:

新生词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也是翻译界非常棘手的问题。因为新生词往往是跟当时的时政紧密结合的,所以新词是文化背景最浓的东西,是对文化、时政最敏感的东西。你要翻译对方的语言的时候,就比较难。我现在有的时候是采取一种办法,就是在翻译的时候,一个是把汉语拼音弄出来,然后汉字加上解释,就是说这个解释是怎么来的,像讲故事一样解释出来。假如我们能把前面的汉语拼音向外国人传播出来,即使你不能传播出来,至少在我的解释里面,能够解释成某一个词和它匹配。

我现在采取的办法就是这个办法,先把汉语拼音完成弄出来,加上汉字,再加上一个描述,外国人就明白了。时间长了以后外国人就觉得很有道理,他就接受了。有的不接受,大家再看一个新的。在我看来,任何一个人,这是教育部规定的,他只是规定官方的渠道,官方文件里边的发布可以规定。但是老百姓的东西,有很多往往再怎么规范也不可以的,因为语言是一个自然的发展规律。

任何一个人通过某个法律和政策来规范某一个词的用法是绝对做不到的,因为这个世界几千年了,尤其是法国在这个问题上做了多个世纪,闹出好多笑话来,在我看来我们应该吸取教训。

但是从教育部来说,就是从官方的文件来说,这是代表了官方的声音。但是从老百姓的角度说,这个谁也做不到。这是自然规律。

[中国网]:

其实好多的外来词都是音译过来的,流传广了,发音就这么传了下去。

[顾曰国]:

我们处理外文的时候也是采取这种办法,就是音译,然后加上注释,逐步理解了以后就变成了汉字了。但是有一个情况,我做过的一些简单的浏览。一个是根据传教士,比如说从中国的明代以后,传教士进入中国以后,包括以前的佛教,佛教有很多是音译的。往往这些音译词的生命周期很短,比如说像玄奘,他也是有很多的翻译,就是由原来的音译翻译就变成了现在的,然后拿中国文化来翻译它,它的存活率非常长,一代人传下来,真的就便成了中国文化的一部分。往往音译可能在短期内流传,但是长期活下来的不多,这也是一种自然的淘汰。因为要想短期让大家普遍接受某一个人很困难,但是经过长期的进化,自然的淘汰以后,就沉淀下来很大一部分。

像我们好多科学术语,包括宗教的术语,包括我们语言学里面的好多音译的,像我自己研究的“修辞学”,有个叫“雷图雷克”(音),有一个书就这么写,但是现在谁说是雷图雷克,都知道修辞学。所以它的意义是用本土文化完全消除它以后,往往这样的翻译方法存活率和存活的周期相对长一些。

[中国网]:

所以说,语言的演变也是很有意思的。

[顾曰国]:

非常有意思。有的是延续了几千年、几百年的历史演变出来的,不是哪一个人想的,语言有自己的生命周期。

谈恩师――英语教育家许国璋

[中国网]:

顾教授,我们知道您是我们国家著名英语教育家许国璋的弟子,一部《许国璋英语》可以说让很多学英语的人受益匪浅,与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师者在一起有没有非常难忘的事情?

[顾曰国]:

和许教授在一起有很多的故事,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写过他的纪念文集,假如要归纳他的话,我说是“一”。一个人要表里如一,始终如一是非常难的,尤其是表里如一,这个非常的难,始终如一也非常的难,这是我要终身向他学的地方。还有一个就是许先生对他学生的爱护,体现出来的就是他对自己的儿子那样。他在73岁的时候,我生病了,我住在6楼,没有电梯,他听说我生病了,他到街上给我去买菜,再提到6楼上去,我很感动。现在我都做不到,但是想到这个是太难得。73岁的一个老人给一个年轻的学生买菜,再送到6楼上去。这个很不容易,这是我终身难忘的事情。

我一生当中有好几个老师,还有一个是英国的一个老师,就是利希教授,他是世界上著名的语言学家,他的好多书我们都有翻译。他有很多事情使我终身难忘。有一次我在英国念书,快要过春节了,他突然在我的信箱里面留了一封信,我打开一看,里面是25英镑买书的优惠卡,拿着那个可以换书的。后面加了一行字,写的是“压岁钱”,我很激动。这是他对自己学生的爱护,他想来想去用25英镑可以买书,然后写上“压岁钱”。

[中国网]:

在国外买书是很贵的。

[顾曰国]:

他就想怎么让我接受这个钱,像老人爱护孩子一样,在国内都是老人给孩子压岁钱。我很难忘。

[中国网]:

我想这些恩师给您的影响很深刻,现在您是老师,一定也很爱护您的学生。

[顾曰国]:

是的。首先向我的老师学习。

谈知识工程――机械自动化翻译

[中国网]:

现在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各种各样的翻译需求量越来越多,也会出现翻译的质量不高,参差不齐的情况,就是不太规范。我记得在前几期节目采访翻译家的时候,他们都说现在对翻译的需求量已经出现了供不应求,所以对质量的把握也很难。您是怎么看待翻译的规范化、标准化的进程?

[顾曰国]:

现在奥运会正式文件的翻译我没有仔细看,但是我觉得质量会很高的,但是到了路牌、路标等公共场所,笑话太多了,简直没法弄。但是这个也可以理解,因为一般做这个的人,有的恐怕都是居委会大妈大娘做得,另外也不可能花太多的精力做。我也可以理解,但是这方面的质量确实有问题。

我有一个感受是,要提高质量,讲究规范,就应该有一个很好的规范法。说到规范,现在我很主张一种可以用国家的行为,甚至是大的、像外文局这样的单位,开发一些大的基础工程,比如说多语种的语料库。这个可以建成一个并行的,一个是可比性的。现在看来,并行的语料库有很多不足的地方,所以可比性的语料库对翻译质量的提高提供了很好的做法。

[顾曰国]:

我现在做的知识工程,实际是对今后的机械自动化翻译,相当于我们要起一个大楼要打地基,知识工程相当于打地基。语料库相当于地基上加一层,可以直接操作的一层,再上面一层就是人工翻译。那是什么概念?无论是口译还是笔译,以后可以用机器帮助人类翻译。这个在我看来是提高翻译质量比较好的办法。

因为现在机注可以做得越来越好,简化好多资料查询、检索、翻译版本比较,这些工作机器可以做得非常好。但是针对某一句话做很好的翻译,机器是做不到的,差远了。我们社科院最早做得时候,是国家机器翻译最早的研究单位,还是前苏联的时候帮助我们做得,后来和苏联闹翻了,他们走了,我们机器翻译小组后来就垮了。

[顾曰国]:

从国际上看,特别是后来人工智能机器发明,外国也有著作闹笑话,说哪一年你们搞机械翻译的专家不下十年给你拿出什么,再不下十年给你拿出什么,说现在五十年过去了,还是原地踏步,就闹笑话了。但是当时没有认识到语言这么复杂,这么难,现在知道了。应该说开始了不同的途径和办法的研究,像建语料库,并行语料库、可比性语料库、知识工程,这些是非常实在的,而且做得好了、形成规模以后,对翻译质量会有很大的提高。

机器翻译,主要是帮助人工解决很多以前的资料筛选、查询、比对等等,这些工作可以由机器来做。这样人的精力就完全花在翻译中最创造性的部分,比较枯燥的、机械的,而且你不得不做的工作让机械来做。这个在我看来是提高翻译质量一个好的途径。

[中国网]:

的确,现在随着科技的发展,可以说翻译的机辅软件越来越多。但是前两年我们记得也有这样的笑话,很多学生在写英语作文的时候可能就是用机器软件,输中文进去,翻译出来就是很中国的英语,闹出了很多笑话。

[顾曰国]:

笑话太多了。

[中国网]:

这种机器的翻译准确度能达到多高?

[顾曰国]:

正确率非常低。其中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计算机研究这么多年,它只能解决句法问题,不能解决语意问题。因为翻译不是句法问题,而是语意问题。所以现在好多学生用机器翻译,就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之间拼起来的,那根本不是翻译,是玩的游戏。所以现在语料库的好处是,比如我们翻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我要把它翻译成英文,对一个新的翻译人,假如有一个机器在那儿,就跳出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英国人怎么翻的,某某某怎么翻的,它放出来给你参考,你明白这个意思吗?

[中国网]:

我明白了,是很智能的。

[顾曰国]:

这就是资料的整理、收集、提取。包括知识工程的概念,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我用它,它马上知道这个概念是谁提出来的,最早从哪个文章提出来的,这个概念和别的概念有什么关系,从知识结构给你调出来,这个一下就不一样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有什么不同,把知识结构都调出来,对你有很大的帮助。

另外,整个文化的背景,整个知识的背景,全部调出来给你参考。我自己就在做自己的语料库。

[中国网]:

像一般的语料库需要有多少的词汇?

[顾曰国]:

现在书面语的语料库从材料搜集来说,成本已经很低了。最早我们是17年前做的,那个时候成本太高了,需要打字什么的。现在都不用了。现在好多都有电子版的,都不用你打字了,现在一扫描以后再校对一下就完了。从书面上来说建一个语料库,从成本角度来说有很低很低,可以忽略不计了。它的难度是对内容深加工,这个语料库已经很便宜了,基础上不用钱了。但是难在怎么把语料库的字符串里面加上语译标注。现在真正费钱的就是这个。我今天给大家讲的是这个难度在不是书面语言,是日常生活当中发生的语言,就是现场机械化语。这个东西都是现场的,比如说拍我们两个人,把它搜集出来以后,它这个里面是磁带,你还要让计算机懂,把磁带里面的内容变成数字化了,数字化是视频流,视频流我也不知道,那怎么办,还要让计算机懂,这就是数据挖掘。这几个工程,现在拍的是很容易,难的是进入到计算机以后,把计算机里面的数据提取出去,让计算机懂,这个计算机挖掘过程是非常难的。

[中国网]:

而且需要一定的时间。

[顾曰国]:

是最费时间的。真正的技术都在这面。

[中国网]:

那么这一次的世界翻译大会是首次在亚洲举行,而且在中国,您觉得这样一个好的机会给中国的翻译事业会到来怎样的契机呢?

[顾曰国]:

这次来了好多翻译界的人,给他们提供了交流的机会。一个是让他们了解别人在做什么,一个了解我们自己,了解国内各个翻译他们在做什么,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另外,这个会议在中国举办,以前是17届没有到中国来,这个不太公平,我们中国做翻译很多年了。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对于我们来说,一个中国学者通过这次会议知道我们中国的翻译水平在世界上处于什么位置,还有知道我们的长处和不足,这样在我看来是一个非常难得的交流机会。就是提供一个镜子,知道我们自己处在那个位置,优势、缺点和不足。

语言是一扇文化的大门

[中国网]:

在最后,您对热爱学习语言的年轻朋友们有什么建议和忠告?

[顾曰国]:

忠告不敢说,但是语言太有意思了。我以前不是学语言的,我考大学的时候是考无线电的,我考的时候是文化大革命刚结束,因为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不让学外语,我在农村劳动的时候学过。考完以后告诉我,你考英语啊,现在谁愿意考英语马上就破格上大学。我们那个时候农村劳动那能接受这个啊,我哥哥就说你不是学外语吗,我后来就考。那个时候因为学外语的人太少,我一下子就出来了。然后说你不能学无线电,你只能学外语。只要能上大学,管他学什么。

开始不太高兴,觉得学外语学的是嘴皮子,没意思,后来学上了才知道,学一门语言是懂一个人的心声,懂一个文化。就是整个文化的大门给你开放了,整个文明给你开放了。后来我觉得有意思。这个是一个阴差阳错,但是后来觉得非常有意思。

我感觉语言这个东西,不要把它看成是一个简单的符号。它是一个心。另外对于个人来说,是一个文化的大门,一个文明的大门向你开放了,这个太有意思。我现在正在准备学蒙古语。我想看看蒙古人怎么看世界。

[中国网]:

等于给认识世界多了一个通道。

[顾曰国]:

等于一个通道,等于一个文化向你开门了。

[中国网]:

今天谢谢顾教授接受我们的采访,也感谢网友的观看。

文章来源: 中国网 责任编辑: 苏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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